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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7章 掩盖的真相

  第217章掩盖的真相

  刑房中暗了下来,薛白拿起剪刀,剪了烛芯。

  不知何时,他手上也沾到了血。

  而随着一声惨叫,刘化晕厥过去了。杨国忠很有经验,安排随从端了水盆来,净了手,方才拿起供簿,邀薛白一起走出去。

  “果然是刘定高之子,一般的泥腿子连县吏的名字都记不住,岂懂这些?呵,他却从河南尹、水陆转运使说到右相,给自己长脸了。”

  虽然讥嘲着,杨国忠其实是松了一口大气。

  刘化有这个见识就好,有见识,说明其人本身就能担住一些事。最怕的反而是那种身份低微到说出来都交不了差的。

  “怎么?阿白吓到了?”

  见薛白沉默不答,杨国忠问了一句,笑道:“刚开始用刑是这样,御史台虽是清流,不设刑狱,但罗希奭开了头,这些年想进取的哪个不到大理寺狱去观摩一二?习惯了就好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

  “来,再审两个。”

  两人转进了另一间刑房,里面关的是一个被活捉的妖贼,其实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只是长得沧桑,看着像四十多岁了。

  “叫何名字?”

  “刘……刘胜。”

  这人说话很吃力,努力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。

  杨国忠一听就骂道:“十个妖贼有五个都叫这名字,这是你的真名?!”

  “吉主起的。”

  “吉主?你说的可是刘化?”

  刘胜连这都不知道,挂在那像是一根木头,挨了几鞭子之后,答道:“吉主就是吉主……给吃的。”

  杨国忠费了一番力气形容出刘化的样子,最后只得到刘胜一个点头。

  “是吉主。”

  “尻,为何造反?”

  刘胜说不出来,没声了,像是没个缘由,直接就造反了一样。

  杨国忠耐心渐失,觉得这个妖贼的脑子就像一块木头。比他杨家养的猫狗都蠢,猫狗至少还知道看人脸色,这妖贼只有一双毫无光彩的死鱼眼,眼中没有任何情绪,让人怒火中烧。

  “用刑!”

  刘胜终于不再沉默,惨叫起来。可惜,杨国忠问的问题,他是真回答不了。

  烙铁轻易能把人的皮肉烧焦,却不能让人长出见识来。

  薛白耐心看了禁卫之前审出的供簿,找出寥寥几个有用的地方给杨国忠看。

  “河南府,虞城县人,逃户……是个给口饼吃就能杀人的,没甚好审的了。”

  “尻,若不是这股烤肉味,以为是块木头。”杨国忠无可奈何,“走吧。”

  薛白再次回头看了一眼,刑架上的妖贼已经奄奄一息,肯定活不了太久了。

  走出刑房一看,天已经快要黑了。审刘胜的时间远远比审刘化要久,而且还什么都没能问出来。

  “所以说妖贼作乱一定有人怂恿。”杨国忠侃侃而谈,“若非刘定高这样的世代反贼,这些连脑子都没有的泥腿子如何能造反?想都想不到要造反。”

  “阿兄是这般觉得?”

  “不然呢?你觉得呢?”

  “他……长得就是反贼的样子。”

  薛白仔细观察了刘胜,人很瘦,但眼睛浮肿,该是长年累月饿出来的,人没有足够的食物,血浆浓度不足,血管内的积液上浮,就渐渐长成了那副样子。

  之后就是吃得再饱,也恢复不了眼睛里的神采,看起来像个鬼。

  麻木不仁的样子,就是反贼的样子。

  活都活不下去的贱命,才敢豁出命到华清宫来送死,正常人有几个会这般飞蛾扑火、自取灭亡?

  “哈哈。”杨国忠笑了笑,赞同道:“他真就是长得一副妖贼的样子。”

  他觉得在审案一事上,薛白其实没甚大能耐,远不如他这个经验丰富的御史中丞。另外,看陈玄礼的意思,薛白好像还有点嫌疑。

  “阿白今日辛苦了,伱带着伤,我却让你帮我查案,莫扯动了伤势才好。”

  薛白听了,因伤势反复而重重地咳嗽起来,请郭千里派人扶他回官舍歇养。

  他该表的态度已经表了,懒得再陪杨国忠继续查,毕竟他又不是御史中丞。

  “咳咳咳咳。”

  杨銛重重地咳嗽着,一边听着杨国忠的诉说。

  “依我看,圣人真有可能信任我们杨家,更胜于……右相。”

  杨国忠喉节滚动了一下,本也想称李林甫一声“哥奴”,最后却又作罢了,认为不必逞这一时之快。

  “贵妃不懂事,非要到芙蓉池上排戏,圣人竟还这般信任。”杨銛其实没明白原因,反而有些愧疚,“该是因为我们是忠心,与此案无关?”

  “那是当然!”杨国忠向天抱拳,道:“朝中还能有谁比我们更忠心?”

  “你的意思是?”

  “借着办成这案子,我把阿兄送上相位如何?”杨国忠说着,上前,递过一份抄录的供状,低声道:“阿兄请看,那妖贼可是提到了右相。”

  杨銛又咳了两下,看过供状,摇头道:“断不可能牵涉到哥奴。”

  “但也能给他找点不痛快,而我们再立一功劳,此消彼涨。”

  “有道理。”杨銛沉吟道,“待我招阿白来问一问?”

  “暂时而言,阿兄还是莫与他接触为妥。”杨国忠压低了些声音,“今日,我听陈玄礼的意思……此事,该有可能牵连到他。”

  “为何?”

  “一因戏曲,二因达奚抚。近年朝中但凡出事,皆有他的影子,加之圣人心情不好,心意难测,小心些吧。”

  “咳咳咳。”

  杨国忠又道:“我并非在诋毁他,不过特殊时候,不宜频繁来往,以免被有心人捉住把柄。若阿兄有事询他,由我去便是,我不要紧。”

  “知道了。”杨銛提醒道:“你也莫太出头,得罪了旁人。”

  “那我这就去向圣人禀报。”

  杨国忠走后,杨銛皱眉思量许久,还是招过一名婢女去见了杨玉瑶。

  是夜,这些话就传到了薛白耳里。

  “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。”

  “有甚道理?以往不觉得,与你一比,他心里那点小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些。”

  杨玉瑶只要肯动脑子想事,还是看得明白的,又道:“他劝阿兄与你少掺和些,实则还不是想自己多立下功劳。”

  “那我们就少掺和些,不打紧。”薛白道:“还有,近年来,我确实是在圣人面前太活跃了。”

  “你这话说的。”

  杨玉瑶本想反驳两句,但想到宫中近日伴君如伴虎的气氛,她也就不说了。

  倒没想到,薛白忽拉过她的手握着。

  杨玉瑶见他如此温柔,敏锐地察觉到什么,问道:“你在想什么?莫不是……觉得圣心难测,想外放了?”

  “倒不是。”薛白道,“眼前也没有比昭应县尉更好的阙。”

  说着,他脑中不由想到了今日看到的那几个反贼,对迎合圣意的热情又消减了一些。

  杨玉瑶今夜本想带着青岚留下来,可惜暂时这情形,来往过密实在不妥,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。

  自从开始排戏以来这段时间,薛白一直十分自重,这夜莫名又是是绮梦连连。

  ……

  次日,谢阿蛮过来,却是提醒道:“你近来可不要与虢国夫人乱来。”

  “我与三姐纯粹姐弟义气,偏有许多诋毁。”薛白道,“你可是听说什么了?”

  “高将军在查禁内,也找我问话了。”

  说着,谢阿蛮有些犹豫,眼帘一抬,瞥了薛白一眼,咬咬牙,道:“问了你的事。”

  薛白讶然笑道:“我?我有何事?”

  “问你与昭应县令、县尉的关系,还问了你与驸马张垍、卫尉少卿王准的关系。”

  薛白仔细看着谢阿蛮的眼睛,发现她是有些不安的。

  她是杨玉环的弟子,姿态超然,从不与政务有涉,今日能如此,可见禁内的气氛应该很紧张了。

  薛白遂问道:“贵妃……还好吗?”

  谢阿蛮没想到他这种人竟然不关心自身前程,而是先问贵妃,不由好生感动,连忙点了点头。

  “贵妃无恙,除了爬山时留下了淤伤,圣人还赏赐了许多宝物。”

  “我不是问这个。”

  薛白问的是杨玉环的处境。

  谢阿蛮也不知听懂没听懂,摇了摇头,嗔怪道:“我与你说你的事,你却问贵妃。还是你自个先老实些,再指望贵妃为你请功吧。”

  “好吧。”薛白问道:“我怎么了?”

  “被你一打岔,差点忘了说到哪儿。高将军问我,你平时与那些人来往时的情形,我都实话说了,你与我诈了达奚抚一次。”

  “多亏了你,否则我只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。”

  谢阿蛮得了这话,飞快地看了他一眼,低下头,捣着草药,道:“少说些哄人的话,你安生待着,外面再人心惶惶,贵妃保你不会有事。”

  薛白分明只是一句客气话,倒不知怎就成了哄人了。

  “你方才首先提到的人,是昭应县令李锡?他怎么了?”

  “你还管,换药吧。”

  “他真是这般说的?”

  “是呢,首先问的就是贵妃的处境。”

  是夜,杨玉环听了谢阿蛮的回禀,隐隐有些感慨。

  自从刺杀以后,圣人匆匆来看了她一眼,之后忙于国政,她甚至连为薛白请功的机会都没找到。但圣人对她的专宠似乎还在,愈发倚重杨家,且赏赐不断。

  杨家兄弟们眼下只顾着前途,一心为圣人查妖贼,倒没想到,只有那义弟敏锐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。

  “难为他是个有心的。”杨玉环道:“你去告诉他,不必急于一时,须等事情过去了,我再给他提官。”

  “喏。”

  “还有,递了话之后,你也别再去看他。”

  谢阿蛮一愣,低下头,嘟囔道:“为何?”

  “这时节,安份些总没错的。”

  说罢,杨玉环担心薛白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,起身踱了几步,最后招过谢阿蛮到近前,小声道:“我问过高将军了,这案子牵扯得太大了,已经攀咬出了很多人……”

  七月十五日。

  距七夕行刺的大案,已过了七日。

  薛白看着已经愈合的伤口,继续将它裹上,却得知杨国忠来看他了。

  杨国忠能来,想来无非是两个原因,若非薛白要升官了,就是他遇到麻烦了。

  “阿兄事忙,今日如何得空来看我?”

  “自然是关心你的伤势,看,为兄带了上好的丹参,你最喜欢的礼物。”

  “让阿兄见笑了。”

  薛白目光看去,发现杨国忠面露难色,遂问道:“可是……案情牵扯太大了,阿兄把握不住了?”

  杨国忠确实是冲此事而来的,但没想到薛白这般直接,遂点了点头。

  他也不知从何说起,想了想,先说了两人一起审讯的刘化。

  “开元十三年,怀州连着大旱了三年,刘定高借助天灾,聚众造反,攻洛阳。刘化当年七岁,被人收养了,据查证,他养父还有一个儿子,很可能就是冒名进入羽林军的执戟郎‘李缩’,那他养父可能姓李。开元二十六年,应该是他养父死了,河东军中多了一个李缩,同年,刘化到了长安,先是在南曲为奴,后净身入宫,此时他二十岁,若说这场叛乱是这兄弟二人蓄谋策划的,本也说得过去。”

  问题就出在这里,杨国忠一开始就没想大事化小。

  到现在,他只好皱起了眉,叹道:“但,刘化、李缩能做到这一步,背后必然有幕后指使。”

  “为何?”薛白道:“叛乱策划得并不高明,应该说,非常不高明,不像是有厉害的幕后指使。”

  “不,两个草民做不到。”杨国忠道:“必然有幕后指使。”

  “阿兄怀疑谁?”

  “阿白觉得呢?”

  若让薛白猜,即使刘化背后有人帮忙,也只能是小官,不超过五品。因为五品以上有朝议资格,就会提醒刘化,那种小弩是刺杀不了圣人的。

  但按照杨国忠的思路猜……肯定是王鉷。

  因为攀咬不到李林甫,那就先攀咬王鉷。正好,王准也牵扯到了此案。

  “莫非是王鉷?”

  “对!阿白也这般觉得?”杨国忠当即激动起来,“我查来查去,觉得王鉷嫌疑最大。法海是王准举荐的,也一直在鸡坊为典引,怎可能与王准无关?必是王鉷!”

  “有证据吗?”

  “我本想找证据,结果一查之下,案子越查越大了。”杨国忠有些苦恼,“你也知道,我为圣人办事,不玩那些虚的,都是实实在在办案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根据达奚抚的招供,我们拿下了昭应县令李锡。”

  “我为谋昭应尉一职,托人与李锡打过交道,要紧吗?”

  “你这点小事。”杨国忠沉吟着,缓缓道:“李锡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,之后他捱不住刑罚,自认知道幕后指使是谁,但要面圣才肯说。”

  “圣人答应召见他了?”

  “是。”

  杨忠国担忧不已,如此一来,李锡要指证谁,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……

  “臣,昭应县令李锡,拜见圣人。”

  与此同时,华清宫的大殿内,李锡一身囚服,拜倒在李隆基面前。

  “你既要亲口与朕招供,朕准了。”

  “臣遵旨。”

  李锡依旧跪在那,缓缓开口说起来。

  “臣身为昭应县令,参与修建华清宫,那些劳役,确实是臣从河南府征召来的,包括行刺陛下的二十余人。”

  “你为何这般做?”

  “因自大唐开国以来,关中、河南道,便是灾害频发之地。臣算过,至武德元年以来,一百三十年间,河南道共有旱灾三十九次,水灾二十三次,蝗灾十一次,几乎是每两三年就有州县遇灾……”

  “朕问你为何包庇妖贼。”

  “请陛下容臣回答。”李锡道:“正因灾害连年,朝廷设义仓,每有水旱,皆以义仓出给,无仓之处,就食它州,这些劳役便是从河南道前来关中就食。但圣人可知,为何河南府义仓不足以出给?”

  “你问朕?当朕不知是吗?”

  李隆基抬手一指,直接揭破李锡的借口。

  “天宝七载,天下储粮一千二百余万石,而洛阳含嘉仓储粮近六百万石,占天下粮仓之半数。岂可能无粮出给灾民?朕再问你,你为何包庇妖贼?”

  李锡伏拜在地,应道:“作乱的二十余人,臣确记得他们的名字,皆都是河南道的灾民,想到东都就食,但含嘉仓不放赈济粮,唯漕河沿岸掠其妻女,逼其为役,故而臣招募数百人……”

  “还敢狡辩?”李隆基不耐听这些,喝道:“你为迫害同僚,诬告达奚抚匿丧不报,有无?”

  “臣认罪,臣确实攻讦同僚。”

  “李锡,李元勋,你虽是七品县令,朕却知道你的名字。你是陇西李氏,渤海王房宗室,朕了解你,甚至写诗勉励你。可你呢?你变了,学着争权夺势,诬告同僚,包庇妖贼,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?”

  “臣愧对圣恩。”李锡以头抵地,“臣权欲熏心,未查证达奚抚之事便诬告于他;臣疏于防务,让妖贼行刺陛下,臣罪该万死。”

  “朕看你毫无悔意。”李隆基喝道:“莫再这般假惺惺的,说,幕后指使者是谁。”

  “回陛下,是王鉷、李林甫。”

  许多心里话,放在平时,李锡是不敢说的,他真没这个胆量。

  若非是一场刺杀将他卷到这惊天大案里,他更可能老老实实地遵从着朝廷规矩为官。但近来受了太多的刑罚,那些刑具剖开了他肌肤,也壮大了他的胆。

  有些放在心中很久的话,他敢说了。

  “李林甫把持朝政,王鉷盘剥肆掠,夸耀盛世,他们称含嘉仓有粮五百八十三万石,但臣自任虞城令以来,凡见旱涝蝗灾,秋稼几无,贫者寻槐叶充饥,朝廷赈灾之法而有司不能行,徒为空文而已!百姓常年不得赈济,则散之邻境,或无所依投,填尸沟壑。州县官吏督税甚急,动加鞭挞,灾民虽拆屋卖柴木、卖妻鬻子,不能满足官吏之口,遂于租庸调之外更有苛税,灾民实无生计啊。”

  “够了。”

  “陛下可知?大唐开国之初,有十九个冬天长安城是不下雪的。”李锡忽然问道,“可如今是一年冷过一年,一年旱过一年。至开元二十五年,关中、河南道冬雪比往年早了一个月,从此河南道年年皆有州县受灾。陛下改元‘天宝’,可是……”

  “你是怪朕改元?!”李隆基勃然大怒,“朕改元,导致了旱涝连年是吗?说来说去,原来你是在怪朕?!”

  “臣……”

  李锡喉头滚动,最后竟是应道:“臣以为,圣人改元之后,不再悉心治国矣。”

  面对这种指责,李隆基竟是一言不发。

  他往后仰了仰,将脸隐进帷幕下的阴影中,失望地闭上眼。

  李锡磕了一个头,继续说起来。

  “陛下奢侈日甚,用兵不息,奸臣阻断言路,隔绝圣听,赋敛愈急,征伐愈烈。加之连年水旱,州县不以实闻,上下相蒙,灾民未逢朝廷恩泽,反受义仓之害,流殍遍地,无所控诉……”

  高力士听不下去了,擅自站出来,喝道:“堵住他的嘴,拖下去!”

  “州县地方官吏贪污横行,为纳上供赋税,暴力胁迫,小民不堪受忍,方受妖贼蛊惑!”

  李锡不肯退,加快了语速劝谏。

  “故而,臣言幕后指使者王鉷、李林甫是也。陛下,还来得及的!大唐盛世,国力充沛,虽有妖贼作乱,灾民却还未自发相聚为盗,陛下若能励精图治,整吏治、通言路、减赋税、倡俭朴……”

  “堵住他的嘴!”

  “陛下,臣自知必死,所言字字出于肺腑啊!此案与达奚抚、王准、张均所有人都无关,没有什么阴谋诡计,只是受灾的难民被金刀之谶蛊惑了而已。”

  李锡拼命摇着头,不肯让禁卫堵住自己的嘴,喊着喊着已是大哭了出来。

  “天鉴忠肠!陛下,臣说这些,皆因一片忠心,唯请陛下幡然醒悟,犹未晚也!陛下,你可还记得,十年前你下诏‘诸刺史县令,与朕共治’,‘亲民之官,莫过于县令’,陛下从未视臣一介七品小官,臣怀感涕零,而陛下当年又是何等的亲民?!陛下,你还记得吗?我求县长,保刈下人……呜!”

  李锡的嘴已经被堵上了。

  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,他想再念一念圣人赐给他的那首诗。

  “我求令长,保刈下人。人之不安,必有所因。”

  “侵渔浸广,赋役不均。使之离散,莫保其身。”

  当年,圣人分明知道“人之不安,必有所因”,为何今日区区几个乱民暴乱,圣人就不信背后最简单的原因是他们活不下去了?

  到如今,李锡瞪大了那双通红的眼,但怎么都看不清那隐在御榻后的圣人。

  那首御赐的诗,他也只能在心中默念了。

  “征兹善理,寄尔良臣。与之革故,政在维新……”

  官舍中,薛白问道:“阿兄是担心什么?”

  “你知道达奚抚现在如何在攀咬吗?”

  “如何?”

  “你、我、阿兄,我们为你谋官之事,曾与李锡有所接触;张均、张垍兄弟;王鉷、王准父子;东宫、歧王、永王,数不胜数。”杨国忠说着,摇了摇头,叹道:“总之与此有关之人,全被他攀咬了一遍。旁人若以为是我授意的,我将得罪多少人啊。”

  薛白道:“阿兄认为李锡也会如此攀咬?”

  杨国忠请教道:“你觉得呢?”

  薛白笑了笑,道:“我觉得,李锡、达奚抚虽然不对付,其实打的是同一个主意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杨国忠当即一惊,不安道:“若如此,这案子我办不了,如何是好?”

  不久前,他还自以为掌控局面,打算抢功,压一压旁人,今日说办不了却又轻轻巧巧。

  薛白却是摇摇手道:“不必惊慌,我是说他们的主意都一样,为的都是让圣人明白此案很简单,只是一群妖贼作乱而已,背后没有幕后指使。”

  “肯定有,否则他们如何进到外苑?”

  “若真如达奚抚所言,这许多公卿重臣参与,岂会是这等小打小闹的变乱?就算有官员被妖贼蛊惑,必然不是位高权重之人,且只是推波助澜,如何查?”

  “你这般以为?”

  “我怎么以为不重要。”薛白道:“达奚抚、李锡只能以此自救,希望让圣人相信这个……真相。”

  杨国忠明白过来,发现自己被两个县官算计了。

  他顿时为难起来,查来查去,没有更多的证据找出一个人来交代。这么结案又不甘心。

  “阿白,你教教为兄,该如何是好?”

  薛白想不出有什么要帮杨国忠的理由。

  他眼下首先要顾的是自己的前程,如何打消李隆基对他的猜疑?如何谋求升迁?这才是关键。

  “且看圣人信不信吧。”

  “圣人能信吗?”

  杨国忠还想要说些什么,有御史快步入内,对他附耳低语了几句,他登时脸色剧变。

  “什么?!真的吗?”

  “真的。”

  “谁杀的?”

  “不知,推门进去便发现人已死了。”

  惊呼一声之后,杨国忠也不瞒着薛白,道:“出事了,大事不好,李锡、达奚抚死在狱里了。我就说此案还有幕后主使,眼下这是杀人灭口了……”

  一瞬间,薛白也有些滞愣。

  他没在听杨国忠说话,脑海中只想着一个问题……李隆基是信还是不信?

  “阿白,阿白。”

  “嗯?”

  “在想什么?快帮我找出幕后真凶。”杨国忠倒不忘给薛白一个许诺,“你看,现在真出阙了,连昭应县令都出阙了。”

  这章有7千多字,今天就更一章调整一下,本来想分两章的,但不知道哪里断开~~大家见谅,也早些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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