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4章 法国-十六强VS安德烈
其实在刚刚说出“当你的儿子肯定很幸福时”,苏舟就后悔了。
这句话，苏舟的确是说的真心实意，问题是,好像有点不太合适。
——如果我有了孩子，我会把这一幕当做趣闻告诉他的。
在说这句话时,古董先生的神色有些凝固………那是一瞬间的松怔，如同暴风来临之前,停滞在空的乌云,最后一秒的静止不动。
于是苏舟便想起来了。
无论是度娘百科,还是维基百科，在基本信息那一栏里……
球员关系，为无。
换句话说，既没有妻子，没有成婚,当然也没有孩子。
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粥粥：“………”
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两巴掌，悔不当初。
…苏舟你的嘴呢！不是最会说话最会皮的吗！古董先生都是一个三十六快要三十七的人了！却还没有娶妻生子！这可能吗？！
按理来说，这不可能，只要雷蒙想结婚，绝对有成千上万的女性愿意嫁给他。
所以……
……无论是什么原因，肯定是有原因的。
但是这个就属于隐私问题了。
极为少见的嘴笨,苏舟张了张嘴，紧接着皱着眉，沉默了。
反观古董先生,他并不知道，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，眼前的这个中国男孩，又在脑中开了怎样的漏风窟窿。
他只是再一次的做出了告别：“好了,男孩，再不去观看我们队伍的双打比赛，恐怕等我到了赛场的时候，赛事已经步入尾声了。”
对于苏舟来说，这无疑是给他找了一个台阶。
又在心中狠狠的骂了自己两句，苏舟拘谨的对雷蒙做出了告别。
告别之后，苏舟朝着球员通道的赛场外围走去。
现在的时间是上午的十点四十五分，而他的比赛则在下午的一点钟，他对双打比赛的兴趣不大，安吉洛·比安奇并没有报名参与巴黎站的双打比赛，这让苏舟没有了继续呆在赛场中的兴致。
而在苏舟离开了赛场，踏上了位于赛场外围的空白区域的那一刻，等待
已久的记者们，便迫不及待的纷纷围了上来。
他们大体分为了三派。
法国记者：嘿苏舟！你似乎和我们的古董先生相谈甚欢？介不介意跟我们说说你和他聊了什么？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不错，你们在私下里也有联系吗？
中国记者：嘿苏舟！来来来，说一下你的心情、然后展望一下未来、最后再简要的谈一下，下午的那场比赛？
这样的言辞顺序，明显激怒了某些听得懂中文的英国记者，于是来自大不列颠的人们也不遑多让。
英国记者：苏舟！下午的十六进八赛！再一次的遇上了我们的安德烈，你有何感想？！你恐惧吗？害怕吗？觉得会就此止步吗？还是觉得下一场的比赛非常的轻而易举，你完全无所畏惧，甚至为了这样的比赛安排而感到幸运？
被记者们团团包围住的粥粥：“………”
看得出自己算是小有名气了，记者哥哥们真是越来越热情了…？
以及，英国记者们的搞事能力仍旧是一等一的，在他们的嘴里和笔下，好像就没有一个中间平等值，要不然就要把你夸的飘飘欲仙，要不然就要让大不列颠的人们恨死你这个外国球员。
在应对媒体记者这一方面，比起自我到极致的大天使先生，与不喜欢和记者打交道的小可爱，粥粥跟西班牙队长以及德国队长明显是一挂的。
不同的是，苏舟的回答，与迭戈以及奥古斯特这两位国家队的队长相比，多了几分符合他身体年龄的调皮风趣。
粥粥把古董先生夸上了天。
粥粥对本国自家人表示，一定会努力熬出最最美味的粥，让你们喝的甜滋滋，美蜜蜜。
至于英国记者嘛，emmmmmm……
粥粥玩了一发四两拨千斤。
看似态度热情，言辞不少，说的是一个天花乱坠，舌灿莲花，实则——
表面华丽，内里空洞，半句能让人剪出来凑新闻的话都没有。
简略回答了十多个问题之后，苏舟以准备比赛为由，歉意满满，双手合十，走入了球员通道。
各国记者们纷纷心满意足，尽
兴而归，然而，本是笑容满面的英国记者们回头一想——
…这、这个中国人，怎么好像什么都没说啊？？？
粥粥：诶，皮一下可真开心:)
回到休息室后，室内只有两个人，贺铮与助理小哥。
球员休息室只有这么大，一眼就能够望的到底。
苏舟带上门，左右瞅了几眼，有些奇怪的问：“教练呢？”
助理小哥起立回答：“他说要去看看别的国家的双打比赛……”
苏舟顿时怔住。
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因为代理教练让他自由发挥，甚至说出了“我都有些不太敢给你意见，就怕把你给指导坏了”这样的话——这让苏舟一度有些心生膈应，却也说不出什么错误，但是内心却下意识的认定了，这位教练的将来………大概就是无功无过吧。
没想到，现在竟然还主动去看比赛了……
见苏舟面色不对，助理小哥愣愣的问：“怎么了我的舟，是找教练有事吗？我去把他叫回……”
“不，不用。”苏舟摸摸嘴角，有点翘，“挺好的。”苏舟的脸色软化了些，真心实意的说，“让教练去看吧，指不定将来还需要他来指导我们打双打呢。”
能去主动的做些什么，哪怕不知道这样的主动能起到什么作用，也总比原地不动来得好。
……对于百废待兴的中国乒坛而言，这样的人，越多越好。
这样想着，苏舟就不禁在嘴中哼起了小调。
乒乒乓乓乒乒乓～
啦啦啦啦啦啦啦～
迈开步子，苏舟走到了贺铮这边。
休息室内的长椅冷硬色白，贺铮坐在了长椅的边缘尽头，与出门穿着随意的苏舟不同，在苏舟的衣柜里，你几乎找不出除去宽松肥大的运动服之外的第二种衣服——如果有了第二种，那么一定不是他自己买的，而是贺铮看不过眼给他准备的。
而贺铮则与苏舟截然相反——
不在运动场上的蒸蒸，从来不穿宽松肥大的运动裤，这其中包括了长裤和短裤。
黑色的牛仔裤，剪裁的极为简单，没有任何或花哨或银坠的装饰，完美的贴合出
男人的腿型线条。
而在贺铮交叠的腿上，摊开了一本书。
看那封皮的模样，似乎就是那个和粥粥抢夺蒸蒸注意力的小书精。
苏舟：“………”
这下子是真的有些好奇了。
“嘿！铮哥！看什么——”呢？
——砰！
蒸蒸把书合上了。
这下子，封皮的模样看的更清楚了，纯黑色的包装外裹，正如蒸蒸今天穿的牛仔黑裤。
有着这么一层厚重色深的封皮包着，连书皮表面的样子都看不出来，更别说是内部了，可就不是昨晚贺铮在床头看的那本。
苏舟：“………”
到底是哪里来的小书精？
走到贺铮身旁，苏舟笑着拍了两下长椅，打算下坐，顺便把占了座位的那本书给——
嗖——
贺铮把书拿到了一旁，让开了苏舟正要坐下的那片空位。
苏舟：“………”
再一再二不再三，这回的粥粥，不由睁大了眼。
…小书精你这样有点过分了哦？？？
贺铮瞥他一眼，仿佛没看到苏舟控诉的眼神，平静的问：“挺高兴？怎么了？”
粥粥是一碗熬制已久，方得美味的粥。
于是粥粥不急，虽然在心里给小书精深深的记了一笔，现在却是暂时的把小书精给放到了脑后。
于是，想要转移话题的蒸蒸，很快的就为自己的不诚实付出了代价。
因为自家的小朋友，又开始天花乱坠一顿夸了。
机关枪粥粥模式on√
只是，这次既不是在夸他，也不是在立志为他买车，而是——
“铮哥我跟你说！我刚才跟古董先生聊了几句！聊天内容如下……”
“铮哥我跟你说！古董先生真的是太有魅力了！超有风度！超有魅力！成熟男人的韵味破表！”
“铮哥我跟你说！我真的爱死那种成熟稳重由时间磨练沉淀下来的气质了！”
“铮哥我还跟你说！古董先生真是沉稳又不失幽默！超会说话！嘴巴超甜！会跟我这种人一起侃天侃地还侃衣架！侃衣架啊你知道吗？！不像你们要不嫌弃我要不
嫌弃我要不就是嫌弃我！”
“作为一碗从小缺乏长辈陪伴的锅巴粥，我宣布，我对这个男人毫无抵抗力！铮哥！你知道吗，打从我上了初中，我有多久没对人脸红过了？我有多久没听对方说上几句话，就不由感到心跳超快甚至耳根泛红了？！”
“啊……”
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，粥粥叹息着闭上了眼。
“他真的满足了我对‘父亲’二字的全部幻想——当然，我还是很爱我老爸的，但生而为人，不能没有梦——咳，幻想！”
苏舟顿了小会，又说，兴致勃勃的。
“铮哥，古董先生一直未婚，你说，等我们再熟悉一些，我去认个干爹他会介意吗？我们正好差了二十岁，从年龄上来说不奇怪吧？——好吧你别这种眼神，我就是做个梦，不会那么没大没小的。”
无数次想插嘴·愣是找不到机会·明明自己的称谓被叫了无数次·却没有一句话是与自己真正相关的·贺·蒸蒸·哥。
贺铮沉默两秒，眼前，苏舟的眼神黑的发亮。
贺铮扶住额间，有些头痛，总感觉这一刻的小朋友，真是蜜汁的小朋友。
“你的梦——”贺铮的口吻一言难尽，“幻想，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啊……”
苏舟顿住。
就听贺铮继续说：“小朋友，你今年已经不小了，好不好奇，如果杭叔听到了你这段话，他会有什么反应？”
说完，却久久听不到苏舟的回应。
落在额间的右手撤下，贺铮侧过脸，看向忽然沉默下来的小朋友。
“粥粥？”贺铮皱眉。
苏舟的表情有些古怪。
他的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下巴，半响，忽然问：“铮哥，你还记得啊？”
记得？
结合前言后语，贺铮很快从这句没头没脑的问句中找到了答案。
他嗤笑一声，右手戳上了苏舟的额头。
“能不记得吗？哭的那么吓人，眼睛脸蛋耳根都是红的。”贺铮说，眼底闪过几丝笑意，软化了他严厉的眉眼，“当年你只有六岁，杭叔纵着你，现在你再去说一嘴，信不信
杭叔直接拿你开练？”
苏舟又沉默了，这一次的沉默，却不是因为怕了自家老爸又开始操练他。
这是第一次，苏舟突然有些好奇。
两个世界，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。
打上眼一瞧，这是一模一样的人。
仔细再一深究，这只是极为相似却又不同的人。
……两个世界的世界线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转变的呢。
不，准确的说，苏舟的好奇点在于——
究竟有哪些记忆是“共有”的，又有哪些记忆是“独自”的呢。
苏舟埋了个心思，打算之后………时间上安排的开的话，贺铮、陈清凡、甚至见面较少的老爸老妈………好好的去旁侧推敲一番。
一旁，又一次见证了两人互动的助理小哥，隐藏在角落里，再一次的刷新了已然崩塌的人物设定。
只不过，这次崩塌重塑的，不是他的足球男神，而是他的舟。
——我的舟啊！你原来一激动就这么多话的吗！
——我的舟啊！你原来喜欢古董先生这种类型的男人的吗！
——我的舟啊！你你你你你原来可可可以这么可爱的吗！！！
——我的舟啊！今天的我好像又更了解然后更喜欢你一点了呢！！
减去午餐与热身的时间，两个小时的时间过的很快，更何况苏舟还需要提前到达赛场。
上午的十一点三十分，苏舟吃完了午餐。
中午的十二点三十分，苏舟走出了球员休息室。
五分钟后，苏舟到达了用隔离板隔开的赛场旁。
苏舟来的有点早，裁判和安德烈还都没有到。
由于并不是参赛球员，贺铮只能走去了观众席，当然，从十六进八的比赛开始，个人赛的比赛就都是单独进行的了，赛场的安排通知早就交到了晋级球员的手里，苏舟也把最最好的球票位置留给了贺铮。
球场外，与苏舟站在一起的，仍然只有中国队的代理教练一人。
早在球员休息室内，苏舟就做完了热身运动，现在，他脱去了碍事的长袖外套与长裤，在场边简单的下腰压腿。
在身体
动作的同时，苏舟的脑中，想着目前的十六强格局——或者说是八强赛的格局。
在昨天结束的十六强赛事中，世界排名第五位的罗德里格斯·雷耶斯，世界排名第九位的叶夫根尼·尼西，世界排名查无此人的天降黑马巴西人，还有一名排名在世界第十四位的荷兰球员——这四个人，已经占下了八强赛名额中的一半。
而在今天的比赛中……
除去已经踏入了八强大门的古董先生，不出意外的，剩下的三个人便是他自己，世界第一先生，还有世界第二先生。
在苏舟的脑海中，赛程的进阶图样变的越发清晰。
——在八强确立之后，依照对战表的晋级顺序，1/4决赛的对战表似乎也不是不能预知……
苏舟压了压腿，在原地蹦跶了两下，他敛去了笑意，唇线抿更直了一些，表情有些凝重。
——他会和只比他大一天的巴西小哥对上。
——世界第二先生会和罗德里格斯对上。
——奥古daddy则是会和那一名排名在世界第十四位的荷兰人对上。
——而雷蒙则是会和叶夫根尼………那一名在伦敦站中，和自己交过手的俄罗斯人对上。
而按照1/4决赛的对战表，继续想一下接下来的半决赛，似乎也不是不可能。
第二组半决赛的两名球员并不难猜，实力上的差距有些悬殊，应该是奥古daddy和古董先生。
至于第一组……
“——为什么你总是在发呆？地上有着什么吸引你的东西吗？”
略微发散的视线再次聚焦，跑的没边的思绪终于回神。
苏舟蹲在地上，埋着头，他的两只手重重的压在自己的膝盖上方，维持着这种要起不起的姿势，已经有一会了。
听到那既熟悉又好听的声音，蹲在地上的粥粥眨眨眼，抬起头。
右手边的光线被站在身侧的身影完全覆盖，蒙下一层浓重的阴影，勾出逆光的身形。
“…嗨先生。”苏舟找回了自己的语言，嘴角的两侧露出了小小的酒窝，“你是来当我的大晾衣架的吗？”
刚刚走
到场边的古董先生，弯腰对苏舟伸出了手。
他感到有些好笑：“是的，我来当你的大晾衣架，虽然你已经把你的衣服搭到了隔离板上——然而在那之前，我或许要先客串一下拐杖？男孩，还不起来吗？还是你的腿已经麻了？”
“没有………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。”搭上雷蒙宽厚的手，苏舟抓抓头发，慢吞吞的站了起来。
再向四周望望，安德烈已经站到了对面，裁判也已经进入了场中。
“别的事情？在比赛之前？”古董先生淡淡的蹙起了眉。
粥粥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：“我是的我有了不好意思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…？”
雷蒙：“………”古董先生愣了半响，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，“不，苏舟，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……这么………”
雷蒙看过的书，阅读过的文字，经历过的俗世，绝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球员都多，但就算如此，他却一时之间有些语塞，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。
古董先生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多加计较，他只是——他或许对苏舟的要求有些“高”，这个“高”的含义，并不是世俗中的标准，而是更是偏向于陈清凡的曾经的模样。
单说性格的话，陈与阿茨特其实并不是很像。
他们的像，体现在对乒乓球的态度上。
譬如——
无论对手是谁，是强是弱，当站在球场外围的那一刻——甚至不需要站在场中，站在球台之前——他们的脑中、眼底、内心，便绝对不会再掺入乒乓球以外的任何东西。
这是让雷蒙无比欣赏的光辉。
苏舟还想与雷蒙多说几句，就见已经身在场内的裁判，对他与安德烈分别招了招手。
雷蒙低下头，他微微的笑开，眼角与嘴边生出了岁月流逝带来的细纹。
“进场吧。”这么说着，他又比苏舟快了一步，他走到了隔离板旁——搭着苏舟衣服的那一块。
他将这些衣服换了个位置，搭在了自己的左手小臂上。
然后他侧身让开了道路，示意苏舟可以跨栏进场。
这样的行为举止，苏
舟看在眼里，跳在心里，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要知道，羞涩这种情绪，对于脸皮厚如城墙的他，真的是太少见了。
……好像从英国伦敦的时候开始，他就对古董先生特别没有抵抗力。
粥粥望着搭在雷蒙小臂上的衣服。
然后，抬抬头，视线上移。
……古董先生的眼睛真好看啊，完全就是苏舟想象憧憬中的“乒坛老前辈”才会拥有的眼神。
雷蒙弥补了苏舟在另一个世界的遗憾——在他的世界中，他非常想交手的那一名年龄高达三十九岁的老将，以仅仅一年的时间差距，永远的离开了世界乒坛的舞台，苏舟也丧失了和对方在正式的赛场上打上一场的机会。
怎么说呢……
不止是父亲的理想型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雷蒙·博耶尔，这个男人，应该是苏舟对于乒乓球运动员的理想型。
……完了，让雷蒙来充当晾衣架，超罪过啊。
苏舟干巴巴的说：“这个………先生，你其实不一定要搭着它们的………它们可能会让你的左臂感到劳累，然后……”
完全感受不到衣服重量的雷蒙：“………”这孩子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？
准确来说，今天才是雷蒙第一次与苏舟有了较为深入的接触。
然而，不过是接触了这么几次，聊了这么几句，雷蒙就感觉，这个中国男孩的脑门上，似乎的确开了一个漏风的窟窿，天马行空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……除去那双黑色的眼睛，性格上真的和陈一点也不像。
古董先生无师自通，不再跟粥粥说废话，径自把苏舟推进了场。
场中，安德烈已经站在了那里，英国人的面色很臭，粗声粗气的说，腔调中满是恶意的嘲讽：“哈，中国人，你——”
粥粥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，直接两步跑到了球台边。
他决定了！这场一定要好好表现！
而且，这是他和安德烈的第三场比赛了！
第一场——流血事件，被打断。
第二场——推人事件，状态不佳，神经刀。
再一再二不再三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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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句话，苏舟的确是说的真心实意，问题是,好像有点不太合适。
——如果我有了孩子，我会把这一幕当做趣闻告诉他的。
在说这句话时,古董先生的神色有些凝固………那是一瞬间的松怔，如同暴风来临之前,停滞在空的乌云,最后一秒的静止不动。
于是苏舟便想起来了。
无论是度娘百科,还是维基百科，在基本信息那一栏里……
球员关系，为无。
换句话说，既没有妻子，没有成婚,当然也没有孩子。
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粥粥：“………”
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两巴掌，悔不当初。
…苏舟你的嘴呢！不是最会说话最会皮的吗！古董先生都是一个三十六快要三十七的人了！却还没有娶妻生子！这可能吗？！
按理来说，这不可能，只要雷蒙想结婚，绝对有成千上万的女性愿意嫁给他。
所以……
……无论是什么原因，肯定是有原因的。
但是这个就属于隐私问题了。
极为少见的嘴笨,苏舟张了张嘴，紧接着皱着眉，沉默了。
反观古董先生,他并不知道，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，眼前的这个中国男孩，又在脑中开了怎样的漏风窟窿。
他只是再一次的做出了告别：“好了,男孩，再不去观看我们队伍的双打比赛，恐怕等我到了赛场的时候，赛事已经步入尾声了。”
对于苏舟来说，这无疑是给他找了一个台阶。
又在心中狠狠的骂了自己两句，苏舟拘谨的对雷蒙做出了告别。
告别之后，苏舟朝着球员通道的赛场外围走去。
现在的时间是上午的十点四十五分，而他的比赛则在下午的一点钟，他对双打比赛的兴趣不大，安吉洛·比安奇并没有报名参与巴黎站的双打比赛，这让苏舟没有了继续呆在赛场中的兴致。
而在苏舟离开了赛场，踏上了位于赛场外围的空白区域的那一刻，等待
已久的记者们，便迫不及待的纷纷围了上来。
他们大体分为了三派。
法国记者：嘿苏舟！你似乎和我们的古董先生相谈甚欢？介不介意跟我们说说你和他聊了什么？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不错，你们在私下里也有联系吗？
中国记者：嘿苏舟！来来来，说一下你的心情、然后展望一下未来、最后再简要的谈一下，下午的那场比赛？
这样的言辞顺序，明显激怒了某些听得懂中文的英国记者，于是来自大不列颠的人们也不遑多让。
英国记者：苏舟！下午的十六进八赛！再一次的遇上了我们的安德烈，你有何感想？！你恐惧吗？害怕吗？觉得会就此止步吗？还是觉得下一场的比赛非常的轻而易举，你完全无所畏惧，甚至为了这样的比赛安排而感到幸运？
被记者们团团包围住的粥粥：“………”
看得出自己算是小有名气了，记者哥哥们真是越来越热情了…？
以及，英国记者们的搞事能力仍旧是一等一的，在他们的嘴里和笔下，好像就没有一个中间平等值，要不然就要把你夸的飘飘欲仙，要不然就要让大不列颠的人们恨死你这个外国球员。
在应对媒体记者这一方面，比起自我到极致的大天使先生，与不喜欢和记者打交道的小可爱，粥粥跟西班牙队长以及德国队长明显是一挂的。
不同的是，苏舟的回答，与迭戈以及奥古斯特这两位国家队的队长相比，多了几分符合他身体年龄的调皮风趣。
粥粥把古董先生夸上了天。
粥粥对本国自家人表示，一定会努力熬出最最美味的粥，让你们喝的甜滋滋，美蜜蜜。
至于英国记者嘛，emmmmmm……
粥粥玩了一发四两拨千斤。
看似态度热情，言辞不少，说的是一个天花乱坠，舌灿莲花，实则——
表面华丽，内里空洞，半句能让人剪出来凑新闻的话都没有。
简略回答了十多个问题之后，苏舟以准备比赛为由，歉意满满，双手合十，走入了球员通道。
各国记者们纷纷心满意足，尽
兴而归，然而，本是笑容满面的英国记者们回头一想——
…这、这个中国人，怎么好像什么都没说啊？？？
粥粥：诶，皮一下可真开心:)
回到休息室后，室内只有两个人，贺铮与助理小哥。
球员休息室只有这么大，一眼就能够望的到底。
苏舟带上门，左右瞅了几眼，有些奇怪的问：“教练呢？”
助理小哥起立回答：“他说要去看看别的国家的双打比赛……”
苏舟顿时怔住。
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因为代理教练让他自由发挥，甚至说出了“我都有些不太敢给你意见，就怕把你给指导坏了”这样的话——这让苏舟一度有些心生膈应，却也说不出什么错误，但是内心却下意识的认定了，这位教练的将来………大概就是无功无过吧。
没想到，现在竟然还主动去看比赛了……
见苏舟面色不对，助理小哥愣愣的问：“怎么了我的舟，是找教练有事吗？我去把他叫回……”
“不，不用。”苏舟摸摸嘴角，有点翘，“挺好的。”苏舟的脸色软化了些，真心实意的说，“让教练去看吧，指不定将来还需要他来指导我们打双打呢。”
能去主动的做些什么，哪怕不知道这样的主动能起到什么作用，也总比原地不动来得好。
……对于百废待兴的中国乒坛而言，这样的人，越多越好。
这样想着，苏舟就不禁在嘴中哼起了小调。
乒乒乓乓乒乒乓～
啦啦啦啦啦啦啦～
迈开步子，苏舟走到了贺铮这边。
休息室内的长椅冷硬色白，贺铮坐在了长椅的边缘尽头，与出门穿着随意的苏舟不同，在苏舟的衣柜里，你几乎找不出除去宽松肥大的运动服之外的第二种衣服——如果有了第二种，那么一定不是他自己买的，而是贺铮看不过眼给他准备的。
而贺铮则与苏舟截然相反——
不在运动场上的蒸蒸，从来不穿宽松肥大的运动裤，这其中包括了长裤和短裤。
黑色的牛仔裤，剪裁的极为简单，没有任何或花哨或银坠的装饰，完美的贴合出
男人的腿型线条。
而在贺铮交叠的腿上，摊开了一本书。
看那封皮的模样，似乎就是那个和粥粥抢夺蒸蒸注意力的小书精。
苏舟：“………”
这下子是真的有些好奇了。
“嘿！铮哥！看什么——”呢？
——砰！
蒸蒸把书合上了。
这下子，封皮的模样看的更清楚了，纯黑色的包装外裹，正如蒸蒸今天穿的牛仔黑裤。
有着这么一层厚重色深的封皮包着，连书皮表面的样子都看不出来，更别说是内部了，可就不是昨晚贺铮在床头看的那本。
苏舟：“………”
到底是哪里来的小书精？
走到贺铮身旁，苏舟笑着拍了两下长椅，打算下坐，顺便把占了座位的那本书给——
嗖——
贺铮把书拿到了一旁，让开了苏舟正要坐下的那片空位。
苏舟：“………”
再一再二不再三，这回的粥粥，不由睁大了眼。
…小书精你这样有点过分了哦？？？
贺铮瞥他一眼，仿佛没看到苏舟控诉的眼神，平静的问：“挺高兴？怎么了？”
粥粥是一碗熬制已久，方得美味的粥。
于是粥粥不急，虽然在心里给小书精深深的记了一笔，现在却是暂时的把小书精给放到了脑后。
于是，想要转移话题的蒸蒸，很快的就为自己的不诚实付出了代价。
因为自家的小朋友，又开始天花乱坠一顿夸了。
机关枪粥粥模式on√
只是，这次既不是在夸他，也不是在立志为他买车，而是——
“铮哥我跟你说！我刚才跟古董先生聊了几句！聊天内容如下……”
“铮哥我跟你说！古董先生真的是太有魅力了！超有风度！超有魅力！成熟男人的韵味破表！”
“铮哥我跟你说！我真的爱死那种成熟稳重由时间磨练沉淀下来的气质了！”
“铮哥我还跟你说！古董先生真是沉稳又不失幽默！超会说话！嘴巴超甜！会跟我这种人一起侃天侃地还侃衣架！侃衣架啊你知道吗？！不像你们要不嫌弃我要不
嫌弃我要不就是嫌弃我！”
“作为一碗从小缺乏长辈陪伴的锅巴粥，我宣布，我对这个男人毫无抵抗力！铮哥！你知道吗，打从我上了初中，我有多久没对人脸红过了？我有多久没听对方说上几句话，就不由感到心跳超快甚至耳根泛红了？！”
“啊……”
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，粥粥叹息着闭上了眼。
“他真的满足了我对‘父亲’二字的全部幻想——当然，我还是很爱我老爸的，但生而为人，不能没有梦——咳，幻想！”
苏舟顿了小会，又说，兴致勃勃的。
“铮哥，古董先生一直未婚，你说，等我们再熟悉一些，我去认个干爹他会介意吗？我们正好差了二十岁，从年龄上来说不奇怪吧？——好吧你别这种眼神，我就是做个梦，不会那么没大没小的。”
无数次想插嘴·愣是找不到机会·明明自己的称谓被叫了无数次·却没有一句话是与自己真正相关的·贺·蒸蒸·哥。
贺铮沉默两秒，眼前，苏舟的眼神黑的发亮。
贺铮扶住额间，有些头痛，总感觉这一刻的小朋友，真是蜜汁的小朋友。
“你的梦——”贺铮的口吻一言难尽，“幻想，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啊……”
苏舟顿住。
就听贺铮继续说：“小朋友，你今年已经不小了，好不好奇，如果杭叔听到了你这段话，他会有什么反应？”
说完，却久久听不到苏舟的回应。
落在额间的右手撤下，贺铮侧过脸，看向忽然沉默下来的小朋友。
“粥粥？”贺铮皱眉。
苏舟的表情有些古怪。
他的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下巴，半响，忽然问：“铮哥，你还记得啊？”
记得？
结合前言后语，贺铮很快从这句没头没脑的问句中找到了答案。
他嗤笑一声，右手戳上了苏舟的额头。
“能不记得吗？哭的那么吓人，眼睛脸蛋耳根都是红的。”贺铮说，眼底闪过几丝笑意，软化了他严厉的眉眼，“当年你只有六岁，杭叔纵着你，现在你再去说一嘴，信不信
杭叔直接拿你开练？”
苏舟又沉默了，这一次的沉默，却不是因为怕了自家老爸又开始操练他。
这是第一次，苏舟突然有些好奇。
两个世界，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。
打上眼一瞧，这是一模一样的人。
仔细再一深究，这只是极为相似却又不同的人。
……两个世界的世界线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转变的呢。
不，准确的说，苏舟的好奇点在于——
究竟有哪些记忆是“共有”的，又有哪些记忆是“独自”的呢。
苏舟埋了个心思，打算之后………时间上安排的开的话，贺铮、陈清凡、甚至见面较少的老爸老妈………好好的去旁侧推敲一番。
一旁，又一次见证了两人互动的助理小哥，隐藏在角落里，再一次的刷新了已然崩塌的人物设定。
只不过，这次崩塌重塑的，不是他的足球男神，而是他的舟。
——我的舟啊！你原来一激动就这么多话的吗！
——我的舟啊！你原来喜欢古董先生这种类型的男人的吗！
——我的舟啊！你你你你你原来可可可以这么可爱的吗！！！
——我的舟啊！今天的我好像又更了解然后更喜欢你一点了呢！！
减去午餐与热身的时间，两个小时的时间过的很快，更何况苏舟还需要提前到达赛场。
上午的十一点三十分，苏舟吃完了午餐。
中午的十二点三十分，苏舟走出了球员休息室。
五分钟后，苏舟到达了用隔离板隔开的赛场旁。
苏舟来的有点早，裁判和安德烈还都没有到。
由于并不是参赛球员，贺铮只能走去了观众席，当然，从十六进八的比赛开始，个人赛的比赛就都是单独进行的了，赛场的安排通知早就交到了晋级球员的手里，苏舟也把最最好的球票位置留给了贺铮。
球场外，与苏舟站在一起的，仍然只有中国队的代理教练一人。
早在球员休息室内，苏舟就做完了热身运动，现在，他脱去了碍事的长袖外套与长裤，在场边简单的下腰压腿。
在身体
动作的同时，苏舟的脑中，想着目前的十六强格局——或者说是八强赛的格局。
在昨天结束的十六强赛事中，世界排名第五位的罗德里格斯·雷耶斯，世界排名第九位的叶夫根尼·尼西，世界排名查无此人的天降黑马巴西人，还有一名排名在世界第十四位的荷兰球员——这四个人，已经占下了八强赛名额中的一半。
而在今天的比赛中……
除去已经踏入了八强大门的古董先生，不出意外的，剩下的三个人便是他自己，世界第一先生，还有世界第二先生。
在苏舟的脑海中，赛程的进阶图样变的越发清晰。
——在八强确立之后，依照对战表的晋级顺序，1/4决赛的对战表似乎也不是不能预知……
苏舟压了压腿，在原地蹦跶了两下，他敛去了笑意，唇线抿更直了一些，表情有些凝重。
——他会和只比他大一天的巴西小哥对上。
——世界第二先生会和罗德里格斯对上。
——奥古daddy则是会和那一名排名在世界第十四位的荷兰人对上。
——而雷蒙则是会和叶夫根尼………那一名在伦敦站中，和自己交过手的俄罗斯人对上。
而按照1/4决赛的对战表，继续想一下接下来的半决赛，似乎也不是不可能。
第二组半决赛的两名球员并不难猜，实力上的差距有些悬殊，应该是奥古daddy和古董先生。
至于第一组……
“——为什么你总是在发呆？地上有着什么吸引你的东西吗？”
略微发散的视线再次聚焦，跑的没边的思绪终于回神。
苏舟蹲在地上，埋着头，他的两只手重重的压在自己的膝盖上方，维持着这种要起不起的姿势，已经有一会了。
听到那既熟悉又好听的声音，蹲在地上的粥粥眨眨眼，抬起头。
右手边的光线被站在身侧的身影完全覆盖，蒙下一层浓重的阴影，勾出逆光的身形。
“…嗨先生。”苏舟找回了自己的语言，嘴角的两侧露出了小小的酒窝，“你是来当我的大晾衣架的吗？”
刚刚走
到场边的古董先生，弯腰对苏舟伸出了手。
他感到有些好笑：“是的，我来当你的大晾衣架，虽然你已经把你的衣服搭到了隔离板上——然而在那之前，我或许要先客串一下拐杖？男孩，还不起来吗？还是你的腿已经麻了？”
“没有………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。”搭上雷蒙宽厚的手，苏舟抓抓头发，慢吞吞的站了起来。
再向四周望望，安德烈已经站到了对面，裁判也已经进入了场中。
“别的事情？在比赛之前？”古董先生淡淡的蹙起了眉。
粥粥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：“我是的我有了不好意思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…？”
雷蒙：“………”古董先生愣了半响，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，“不，苏舟，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……这么………”
雷蒙看过的书，阅读过的文字，经历过的俗世，绝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球员都多，但就算如此，他却一时之间有些语塞，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。
古董先生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多加计较，他只是——他或许对苏舟的要求有些“高”，这个“高”的含义，并不是世俗中的标准，而是更是偏向于陈清凡的曾经的模样。
单说性格的话，陈与阿茨特其实并不是很像。
他们的像，体现在对乒乓球的态度上。
譬如——
无论对手是谁，是强是弱，当站在球场外围的那一刻——甚至不需要站在场中，站在球台之前——他们的脑中、眼底、内心，便绝对不会再掺入乒乓球以外的任何东西。
这是让雷蒙无比欣赏的光辉。
苏舟还想与雷蒙多说几句，就见已经身在场内的裁判，对他与安德烈分别招了招手。
雷蒙低下头，他微微的笑开，眼角与嘴边生出了岁月流逝带来的细纹。
“进场吧。”这么说着，他又比苏舟快了一步，他走到了隔离板旁——搭着苏舟衣服的那一块。
他将这些衣服换了个位置，搭在了自己的左手小臂上。
然后他侧身让开了道路，示意苏舟可以跨栏进场。
这样的行为举止，苏
舟看在眼里，跳在心里，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要知道，羞涩这种情绪，对于脸皮厚如城墙的他，真的是太少见了。
……好像从英国伦敦的时候开始，他就对古董先生特别没有抵抗力。
粥粥望着搭在雷蒙小臂上的衣服。
然后，抬抬头，视线上移。
……古董先生的眼睛真好看啊，完全就是苏舟想象憧憬中的“乒坛老前辈”才会拥有的眼神。
雷蒙弥补了苏舟在另一个世界的遗憾——在他的世界中，他非常想交手的那一名年龄高达三十九岁的老将，以仅仅一年的时间差距，永远的离开了世界乒坛的舞台，苏舟也丧失了和对方在正式的赛场上打上一场的机会。
怎么说呢……
不止是父亲的理想型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雷蒙·博耶尔，这个男人，应该是苏舟对于乒乓球运动员的理想型。
……完了，让雷蒙来充当晾衣架，超罪过啊。
苏舟干巴巴的说：“这个………先生，你其实不一定要搭着它们的………它们可能会让你的左臂感到劳累，然后……”
完全感受不到衣服重量的雷蒙：“………”这孩子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？
准确来说，今天才是雷蒙第一次与苏舟有了较为深入的接触。
然而，不过是接触了这么几次，聊了这么几句，雷蒙就感觉，这个中国男孩的脑门上，似乎的确开了一个漏风的窟窿，天马行空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……除去那双黑色的眼睛，性格上真的和陈一点也不像。
古董先生无师自通，不再跟粥粥说废话，径自把苏舟推进了场。
场中，安德烈已经站在了那里，英国人的面色很臭，粗声粗气的说，腔调中满是恶意的嘲讽：“哈，中国人，你——”
粥粥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，直接两步跑到了球台边。
他决定了！这场一定要好好表现！
而且，这是他和安德烈的第三场比赛了！
第一场——流血事件，被打断。
第二场——推人事件，状态不佳，神经刀。
再一再二不再三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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